技术进步不断改变着经济结构、 产业结构， 继而通过就业结构和社会收入分配结构影响着每个社会成员的切身利益。 从今后的发展趋势看， 随着技术进步速度的加快， 经济增长创造的就业空间可能越来越小， 就业形势可能会变得越来越严峻。 受此影响， 若政府调节跟不上， 国民财富分配将向着有利于资本（技术在市场经济中也会转化为资本）的方向发展， 劳动收入结构可能继续两极分化。 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 它将对以就业人群为保障对象、 以工资收入为缴费基数的社会养老保险制度产生持续冲击。 探讨这种可能出现的结果， 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用发展的眼光看待包括就业、 社会保障在内的社会政策， 做好充分的预案以应对未来的挑战。 具体而言， 笔者认为， 技术进步对社会保险的冲击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

　　技术进步自然区分出三种类型的企业， 即技术密集型、 资本密集型与劳动密集型。 通常， 技术密集型企业和资本密集型企业雇用的劳动力数量较少、 素质较高、 收入也较高， 劳动密集型企业雇用的劳动力数量较多、 素质较低、 收入也较低。 尤其在信息技术革命之后，许多高科技公司核心人员数量更是少之又少。 举个例子， 图片分享软件公司Instagram 在市场价值10 亿美元、 拥有3000万用户时的员工数量仅有13 名，而柯达公司当年最多曾雇用14.5万名员工。 在自动化生产线、 智能制造推行之后， 企业大幅裁减普通员工数量， 其目的是压缩人工成本， 提高企业利润， 否则企业仍会采用传统的生产方式。

　　我国现行的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要求按企业就业人员的工资总额来缴费， 而判断一个企业缴费负担的高低， 要依据缴费额占企业生产增加值的比重， 更直观地看， 也可以用工资总额占企业生产增加值的比重来衡量。 随着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应用， 技术和资本的收入份额上升， 技术密集型企业和资本密集型企业的工资总额占企业生产增加值的比重会下降， 从而这两类企业的基本养老保险缴费负担会相对减轻。劳动密集型企业由于生产效率比较低，市场竞争又较为充分， 故企业生产增加值通常较低， 人工成本占比较高， 这类企业的缴费负担相对偏重。 不难发现，技术密集型企业和资本密集型企业盈利能力强， 社会养老保险缴费负担却相对较轻； 而劳动密集型企业的盈利能力弱， 缴费负担却相对较重。 如果再考虑到技术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企业对就业的贡献相对较小， 劳动密集型企业对就业的贡献相对较大， 从社会担当的角度看， 不同类型企业的经济能力与社会保险缴费负担之间的不平衡程度就更严重了。

　　如果社会养老保险筹资制度没有充分考虑企业盈利能力、 就业贡献， 那么在技术进步的不断冲击下， 劳动密集型企业会加快转型升级步伐， 通过引入先进生产技术和设备， 优化生产和销售流程，以减少用工需求和成本。

　　情况还不止如此。 我国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制度规定， 企业以职工工资总额为缴费基数， 而员工以个人工资为缴费基数 （俗称 “双基数”）。然而，在现实当中， 我国不少地方并没有严格采用 “双基数”， 而是执行 “单基数”，即企业以个人缴费工资总额为缴费基数， 而不是以职工工资总额为缴费基数。 这就意味着， 如果某企业的收入水平整体偏高，多数超过社平工资的3倍，那么与 “双基数” 相比， 企业按 “单基数”缴费的负担会大幅下降。

　　举个形象的例子， 如果一家企业类似于图片分享软件公司Instagram， 仅有13名员工，工资收入水平肯定超过3倍社平工资许多； 另一家企业类似于柯达公司，雇用14.5万名员工， 工资水平低于3倍社平工资。 若都按 “单基数” 缴费， 社平工资3倍以上部分不进入缴费基数， 企业经济能力与缴费负担结构的扭曲程度就一目了然了。

　　此外， 高科技公司员工的薪酬只占很少一部分， 大部分收入是股权、 期权、 资本利得收入， 这会变相地降低这类企业和个人的社会养老保险缴费负担。 包括社会养老保险在内的社会保险总缴费是企业一项重要的成本支出， 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看来， 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 只要技术和资本允许， 企业就有足够的动力用资本来替代工人。因为智能机器和自动化生产线不需要缴纳养老、 医疗、 工伤、 生育、 失业等各种社会保险费， 又能不知疲倦地工作，还能免于各种诉讼纠纷和社会伦理道义方面的指责， 企业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成本，扩大利润。2

　　在无外界干预的情况下， 技术进步使技术和资本 （技术也会资本化） 获得的收入份额越来越多， 劳动获得的收入份额越来越少。 由于社会养老保险以劳动工资为缴费基数， 故而社会新增生产价值中进入社会养老保险缴费范围的部分越来越少。 而在现收现付的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模式下， 如果不考虑社会保险基金累积结余或者通过信用手段 （如发行养老保险债券） 来筹资等方面的影响， 纯粹以当期在职者供养退休者， 退休者能够获得的养老金水平就取决于社会养老保险制度能够从当期的国民经济蛋糕中切分的比例： 切分的比例越高，待遇水平相对越高； 切分的比例越低，待遇水平则相对越低。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 将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放在宏观经济背景下分析， 养老金待遇水平的高低不应单纯以替代率来衡量。 目前的替代率多是以养老金水平除以个人退休前工资水平 （或退休前社会平均工资水平） 得到。 如果社会总收入当中劳动 （工资） 的收入份额下降了， 即使替代率维持不变， 但由于社会养老保险制度能够分到的经济蛋糕份额变小了， 整体上退休者获得的养老金所表达的经济地位会相应下降。 可见， 替代率指标在一个劳动收入占国民总收入比例保持稳定甚至提高的经济体中才有意义。

　　一段时间以来， 我国人工工资快速上涨， 导致劳动力成本的国际竞争优势减弱， 国际投资开始向印度、 越南、 泰国等周边国家转移， 这将倒逼产业、 企业加快技术进步的速度。 由于处于起步阶段， 目前它对就业和收入的影响还不明显， 但不难想象， 在全球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 一旦国民经济走上用技术、资本替代劳动的道路， 它将难以停歇，且会越走越快。 当先进技术层出不穷，技术进步的影响范围快速扩大， 它将对劳动力产生越来越强的 “挤出效应”，并降低劳动收入份额， 从而逐渐削弱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切分经济蛋糕的能力， 导致退休者获得的养老保障水平日益有限。3

　　受技术进步的影响， 社会就业的重心将逐步由第二产业向第三产业转移。从就业的形式看， 第二产业正规就业占比较大， 而第三产业灵活就业人员占比在上升。 企业每雇用一名员工， 要以员工工资的20%向统筹账户缴费， 而灵活就业人员参加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的总费率为20%， 当中只有12%的费率进入统筹账户。 再加上灵活就业人员的收入普遍较低， 故灵活就业人员群体的扩大会弱化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的筹资能力。

　　更重要的是， 由于灵活就业人员的养老金待遇计发办法与正规就业人员相同， 养老金待遇水平仅与各期缴费水平及缴费年限有关， 而与缴费率无关，在人口老龄化、 高龄化的作用下， 平均而言， 灵活就业人员领取的养老金总额的现值要高于其缴费总额的现值。因此， 与扩大的支出相比， 城镇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的筹资能力更显得不足。

　　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 主管国务院新闻办公室 批准中国劳动保障报社 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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