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调调Tiao/Diao 王艺：在“整体社会秩序”下的个人情绪表达

　　金色小号以一种非常规的造型和方式被结构与解构，组成一座座带有巴别塔式反讽寓意的装置雕塑；孩童们在看似顽皮与顽痞的姿态背后，带有着一种游戏的暴力；不锈钢浅浮雕绘画，以一种厚重的质感传达出朦胧虚淡的东方诗意……这是王艺2018在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调调”展览现场所呈现的图景。

　　展览围绕“调调”（ Modification/Modulation）汉语特有的存在双关性以及作品中回响的生命音调（Fuge），围绕调性（tonality）转换的可调节性，在两个对立的调性“之间”展开自己的创作，让我们看到也听到了存在本身的语调。此次，库艺术对话艺术家王艺先生，走进他对生命、对艺术的探索与思考之境。

　　库艺术=库：除了雕塑、装置等，您以前也创作书法、国画、篆刻等作品，不同材料的选择，对您来说有什么不同意义？

　　王艺=王：我对材料、表现形式，没有所谓的禁忌。当你选定一个创作主题时，一定要用最适合的表达方式。国画、书法对我来讲，更像是工具，因为我从小用毛笔写字，很少用钢笔，至今也不会用电脑。时间久了，就形成一种软笔思维。作为对中国文化的传承，我以前也常用传统媒介作画。不过，平面的承载力度是有限的，很多想法在平面上难以实现，这时我就会考虑换一种新的材料，新的表现形式。我不会规定自己一定要用什么材料，而是根据这件作品的需要，来考虑哪种材料最适合，最能更好地进行表达。对我来说，书法、国画是一种私密性的个人情绪表达，当我回到雕塑、装置、油画、版画等创作方式时，所表现的内容会与当下社会产生更加紧密的联系。

　　库：您的一些作品带有某种诗意的优雅，比如《面孔系列》，而有些作品则带有一种尖锐的批判，比如《小号系列》，如何看待您艺术气质的这种双面性？

　　王：我的《面孔系列》做的是极简，但极简并不代表简单，就像古诗词一样，它通过一句话或一个词，就能描述整个意境。在创作中，我喜欢寻找一些适合诗意表达的材料或方式，这可能也与我本身创作诗歌有关。我在《面孔系列》中，将不锈钢这种坚硬的材料进行整板锻造，之后再通过极简的形式、线条和构图，来传达丰满的情感。

　　在展览现场，你要考虑作品的场景感以及它的视觉冲击力。在这次“调调”的展览现场，我把整个展厅营造成一片漆黑的氛围，是想将观者带入这种场景里，让他感受一下我创作时的心情。另外，我不希望我的作品是自说自话，而是希望说出大家想说的，能以此让人产生共鸣。

　　库：您在表达自己的思想观念时，是否会遇到某些技术或材料上的限制？并如何解决？

　　王：我在创作中，会经历这样几个阶段：第一，我会先把构思绘成草图，之后查重，看看国外国内其他艺术家是否做过类似的。如果有一点的类似，我就会赶紧放弃这一构思。毕竟在今天，再去做和别人相同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第二，我会考虑哪种材料能更好地表达这件作品。此时对于材料的选择余地非常大，但出于环保以及成本等各种因素，有些材料没办法找到或实现。那么在制作过程中，就需要再找替代品。在以上问题都解决后，我开始拟稿，这决定了作品的最后呈现。然后，我据此研究工艺，接下来还会考虑工期、展览以及成本等问题。

　　在这个流程下，如果困惑于自己个人的表现力，这是很正常的。每个艺术家都会遇到瓶颈期，不可能永远处于巅峰状态。你要正确而理性地看待困惑或限制，它可能是你进步的一个契机，让你不断学习就此超越，也可能让你直面现实，寻找新的解决途径或表达方式。在技术方面，每个艺术家都会碰到问题，有的人是死磕，一辈子可能就陷到那儿去。但对于我来讲，我会事先分析一下，是否有更好的替代或解决方式。当然，我本身也喜欢尝试更多新的东西，也要学会换一种思路去解决问题。

　　王：传统秩序是建立在儒家“以和为贵”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基础上的，这种秩序以牺牲小我顾全大局为前提，有法制，更多的靠礼，靠道德制约。但放到现代的生人社会里，原来的秩序就不太适用。在今年的“调调”展览中，我更多关注的是——在“整体社会秩序”下的个人情绪表达，比以前更加关注社会、宗教、法律以及人的整体心态等方面的问题。在社会生活中，如果过于强调自己的个性，就会导致规则与秩序的受损；而过于强调社会规则与秩序，就会让人失去舒适度。面对当下社会，人该如何适应新的秩序？同时，又能保留一些自我？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比如我在《规定》这件作品中，通过不同色彩呈现出108幅面孔，都有所挤压变形，如同魔方，或者无形的框架对面孔形成挤压与束缚。这既是个体在群体或规定与秩序中的迷失，也是个体寻找自身的社会定位。

　　任何社会都需要规则、秩序，这永远是第一位的，但社会对于规则和秩序的制定，又需要有合理的尺度和空间，这才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的发展。好的秩序，是在不破坏规则和秩序的前提下，能让个体的人得到尊重，以及生存的获得感以及温度感。现在很多人对新的秩序和规则，不够了解，他不适应社会又打破不了规则，往往喜欢逃避。但我们已不可能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完全地隐居起来，现在是信息高度发达、透明的社会。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适应秩序，在既定的前提下，寻找自己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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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库：您在很多作品中，用到“重复”的表现手法，这代表着您对社会怎样的观看？请谈谈“重复”在您作品中的意义。

　　王：这是一种逻辑的排列组合，我是在规律性的排列组合下，来研究个性。我在《茄子》、《红》、《合影》、《找不同》等作品中，都用到重复的排列组合，这其实探求了规律性与个性之间的关系。个性有时会破坏事物的统一性，而规律性太强又会造成个性的缺失，使事物缺失发展动力与空间。让规律性的东西保持活力，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

　　比如在《找不同》这件作品中，我以常见的当代生活事件“阅兵”为主题，表现出一种规范化的社会生活形式。作品本身极具形式感和规律性，在整齐划一的排列组合中穿插着变化，在重复构图中凸显特别的要素，形成一种“自由”与“跳脱”的视觉体验。这件作品展现了在纯粹、整体的规律性中，所蕴含的部分强烈的个性与随意性。通过这种表现，我希望能够让人们反思强制与个体之间不可调和的关系。

　　库：您的作品在对生命的反思中，又具有世俗搞笑的特质，感觉您是一个极具幽默感的人？

　　王：我们这一代人，从牛车文明走向汽车文明，从农村社会走向城市社会，从熟人生态圈走向生人生态圈，这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幽默感”或许更是面对这种变化，适应当下社会的一种方法。在以往的熟人社会，大家都在长久稳定的相处关系中，了解彼此的特点、本性；但现在是一个生人社会，大家往往都是一面之交，靠感觉去判断和解读一个人，所以别人会对你有很多误读。正是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生活会逼出你的幽默感。

　　我本质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为了缓解或解决各种尴尬问题，我有时会思考如何以一种更轻松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在作品表达时，我也希望用一些幽默、含蓄的方式，让人们意识到问题，而不是直接激化矛盾。幽默，是时间久了，所形成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同时也意味着对社会规则的适应度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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